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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2月25日 星期六

菲律賓與我

凡人

20年前,1986年2月25日晚深夜時分,我與一班黃大仙區的街坊一起,屈在一幢七層徙置大廈地下的一個小單位內。在黃亮的200W大燈泡下,我們圍坐在一張大木桌旁,每人的臉都被照得紅紅。放在我們面前,是成千上萬張,一位市政局議員候選人的競選宣傳報,堆成了一個小山,我們要趕在投票前最後一星期,把它們寄到選民手上。大家的手沒有停,貼過膠紙貼地址,再入箱,口卻閒著,間中說說笑。

收音機一直在響,有歌,有新聞,今晚的焦點,是菲律賓人民整日在上街遊行,在國會前集會。我們一圈人,雖然多少也知道馬可斯是個壞蛋,卻沒有幾個知道菲律賓的種種事情。只不過,剛好,菲律賓人民行動的背景,與我們這晚正在努力做著的新鮮事相關,是競選。加上我們圍桌這伙人,對於上街遊行和集會,倒是很有共嗚的。手在忙著,耳卻聽入心,大家整晚的心情都在跟著人民行動在跳。沒有電視影像,我們當時還不知當時在菲律賓的行動,要比我們想像的大。

快午夜,大家的睡意似乎都被大燈泡曬走,手作是越做越快,收音機又再放送新聞:「… 消息,馬可斯剛乘坐直昇機,離開了總統府,示威人士已衝入並佔領了總統府,…」抬頭互相對望,大伙竟不約而同地突然高聲歡呼,就好似贏了競選似的。這年,是我第一次參與助選活動。這年,也是我第一次感到,與菲律賓這個地方很親近。我之後一直都很難解釋,那一晚的興奮高呼。總之,奇奇怪怪地,就是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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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我參與了籌辦第二屆亞洲民眾戲劇節的工作,第一次認識到來自PETA(菲律賓教育劇團)的Jack。同年八月,他再來香港,為民眾劇社主持一個連續七天的民眾劇場工作坊導師培訓,為了省錢,他住在我家。每天工作坊完了之後,吃過晚飯,我們就回家喝酒閒談,他愛威士忌,我也是。

我閒話地問他是不是個天主教徒,他大笑,然後把身靠過來,瞪大眼認真地說:「在一些情況下,我是。」我知他的意思是想指出,異見份子一直很需要教會這個庇護所,也就笑了,還讚他有見地。

他是個舞者。我後來在一本介紹亞洲民眾戲劇的書中,見到一張他的照片,是在1986年人民力量的集會中獨舞著。他手持一面大旗,跳起凌空足有四五呎之高。為了要學習棉蘭老的舞蹈,他曾在棉蘭老山區游擊隊的勢力範圍內待過一段日子。那地直到今天,仍是軍事衝突地區。我問他會拿起槍枝嗎?他靜了片刻,望向窗外遠方,咀唇微微顫動,聲音也低沉了:「有朝一日,會。情況一直在惡化。」我起初不敢相信。

我可以相信在一些情況下,人民會拿起槍枝,但我不相信在菲律賓仍有那種須要。他就說了很多科拉桑和拉莫斯的事。我不禁為菲律賓憂傷了,也為菲律賓人民的努力而感到萬分不值。他們那麼優秀,就不配得到好一點的生活嗎?直到今天,我每次想起菲律賓,感觸依然。

1996年民眾劇社出訪菲律賓,也到過尼格斯(Negros,菲律賓其中一個島),他們回來後跟我說,當地蔗園農工處境很差,是處於菲律賓最底層了,而蔗園主和地主,都是科拉桑家族的人。Jack的話被證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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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我家第一次聘用菲傭,她叫Cristina,是個單親媽媽,小女兒由外祖母照料。她年青,樂觀,愛笑,也愛香港的電視劇,特別是家庭小品的。那年我常跟噪音合作社到外傭集會中唱歌,她也會來看,還帶朋友來。有一次我要唱一首1986年以前的,菲律賓游擊隊員的情歌,叫Never Ending Goodbyes。我在家中練習不久,她忍不住走過來,要指正我的「大家樂」(Takalog,菲律賓話),一邊教,一邊笑個沒停,笑我的發音。這樣愛笑的人,有一次被我弄哭了。我問起她的小女兒,她說小女兒不認得她的媽媽。

她有一個心願,儲夠錢就回家。她之前工作已儲了一些錢,已用了來建新屋,算是完了一個願。現在要儲的錢,是給小女兒上好一點的學校,另外是要用來搞些小生意。她想,大概2004或2005年就可回家了。

有一次與一位在外傭團體工作的組織者交流,說到外傭返鄉的事,她罵我是個種族主義者,她覺得外傭應享居留權。我被她罵得有點尷尬,但我倒不介意想想外傭享居留權的事。但我當時心中,反而在疑惑著另一些東西:「她們不想返家嗎?為什麼?」我想著,一個人想要離開自己生長的地方,到另一處過新的生活,不能算是一件小事呀,為什麼呢?菲律賓啊,妳的女兒為何要離開妳呢?

2003年Cristina離開我家,我們介紹了她到一個朋友家中工作。上個月,我知她又在找工作,仍未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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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我終於有機會親自踏足,看看這個令我既親切又憂傷的國家。眾多的印象被一再引證了。其實那次遊歷,我亦不知自己是更了解了她命途坎坷的點點因由,還是更加疑惑了。我只仍深深地認為,她是一個不配受這麼多苦的地方。

菲律賓是亞洲第一個接受了IMF「結構調整方案治療」的國家。她有比較完備的工會及集體談判制度,但卻最早面對了制造業外移。菲律賓工會分成左、中、右三大陣營,主要是對判斷現政府的政治性質上有分歧。中間偏左的工會,近年提出了「社運工會主義」路線,回應經濟轉型。政府成立出口加工區吸引外資設廠,在出口加工區內禁止了工會。在出口加工區的多是韓國人,開電子廠,連當地工運者也不明白原因為何。菲律賓沒有中產階級,因為中產階級都往外跑了。菲律賓年青人口比率很高。有近一半人口,住在大馬尼拉區;可以猜想,這個國家資源和經濟命脈被高度集中了。

菲律賓有很龐大的非正規部門,貫穿城市和農村,我探訪了一個婦女團體,在架建農村與城市間的人民貿易。那年,她們又成功爭取到菲律賓政府統計部門,為非正規部門下了統計定義,並開始了按定義搜集數據。她們說,過幾年,分析了數據,才考慮在社會政策方面怎樣推動。

與我聊的是一位年紀不少的女學者,在研究非正規部門方面是個先驅,大家差不多都把她看作媽媽一樣,她卻是個風趣又活力十足的人,也很謙虛。我一時興起,拿出了袋中的灣仔時分劵來與她們說笑,說我們在香港也在鬧鬧事。怎料,她竟十分驚訝,說從未聽過搞自己的貨幣這種好玩事。她瞪大了雙眼,把時分劵反來覆去,把玩良久,又跑來跑去,要給各人都看看,說竟然想到這樣做了。我不好意思,只好解說一翻,其實也是學人家歐美什麼什麼,也聽說泰國一條小村也做了,正面對泰國央行和政府控告。心想,只要她們不把我看是專家就好了。

我在那裡過了一個歡樂的下午,離開時天真地想著,這樣活潑的人,這樣好玩的團體,這國家應該很有前途呀。還想過,希望能再去看看她們的城鄉人民貿易發展得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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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又開始多了錄音,寫歌,和與工友練歌的工作,常想著,要去菲律賓,再好好深入學習一下民眾戲劇和音樂工作坊的事。跟幾個朋友聊過,也都興致勃勃。就在昨天,卻看到了菲律賓緊張的氣氛。今天,更竟然頒布緊急狀態令了。菲律賓啊,菲律賓,妳怎麼了?

2006年2月14日 星期二

情人

凡人

記得老B曾經在一次音樂會中說過:
「愛情有力量,
社會運動需要力量,
所以社會運動很需要愛情。」

這是一首在WTO行動中誕生的情歌。


情人
曲、詞:潘志雄 (2006.1.5)

情人 妳好嘛? 在那高高的 高高的天空下
其實我 仍然念掛
在那天擦著 只擦著 點點火花
燃亮了 像雪飛花
又似虛又似假 會令人迷惑嘛?
睡醒 發現 現實有太多偏差

情人 妳還記得嘛? 共你跑進大街窄巷的呼吸聲
沿路裡 迷霧幻化
像要將歲月的眼淚都灑光了
蒙著臉 但看得透
是你不計付出最後換來代價
睡醒 我發現 ……

就算 明日 路遠 要繼續走
就算 明日 路遠 要繼續走
路遠 要繼續走
路遠 仍是要說 ……


2006年2月9日 星期四

在那一跪一拜之間

凡人

最近參與製作一個雙CD唱片,是由一班人一起併合的一個音樂紀錄及回應。

我們很多人,都在不經不覺間,在05年12月中的一個多星期裡,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動了。

這股力量很奇怪,我們本來對它不太認識,它穿著跟我們很不一樣的衣服,說著很多種我們都陌生的語言,還會踏著奇怪的舞步。它走過我們的購物區,卻談論著海裡的魚,地上的瓜菜,河水與生命。我們旁觀著它,只因好奇。它來到我們的地方,我們卻是它的遊客,為它拍照。也出於陌生,我們警覺著危險的可能,與它保持距離。

後來,它知道我們有點怕,就刻意要讓我們見見它的和善笑容,我們就都一起笑了!我們開始斗膽問它:「為什麼呢?」

它就激動了,吐不出一句話,咬牙切齒起來,眼眶濕紅了一角,握拳像要一揮而起了,可它還是用最大的力氣壓著了。它卻突然爬在地上,一跪一拜地向前,在沉重的鼓音中,從我們身邊隆隆而過。

我們忽然就明白了!魚是我們的魚,瓜菜也是,還有棉花、黃豆、大米、......,最後是河水和生命。在它那一跪一拜之間,吟唱呼喚的天和地,也是我們一直看著的,同一片 ...... 天和地!

我們眼前忽然就亮起了一幅美麗的圖畫,但,卻又慘見,有權勢,在撕、割、踐、噬。望清楚,那權勢原來也是我們熟悉的 ......

我們心痛了,就大聲呼喊起來。這時,我們發覺,我們說出了它種種的語言,我們又穿上了不一樣的衣服,跳起了奇怪的舞步,我們在一跪一拜之間,吟唱呼喚,成為了這兩片CD。

它,已遠去了?還是,我們都跟它飛翔而起,出發了!

【查詢/試聽/支持/預購/合作,請聯絡潘志雄,電話:9318-8779】